东南亚研究中心|谢玉冰:中国古典四大名著泰文翻译与传播
本文原载CSSC I
来源集刊《汉学研究》
2016年秋冬卷
作者:[泰]谢玉冰(Charassri Jiraphas)
北京外国语大学亚非学院副教授
中国古典四大名著
泰文翻译与传播
【摘 要】四大名著能在中国读者中代代流传是因为它们承载着人类普遍的审美价值和道德价值,即它们具有“超时空性”和“永恒性”。所谓“超时空性”是指超越国度与时代跨越到海外及全世界。东南亚国家中,泰国是接受中国古典文学传播最重要的国家。18世纪末就开始有中国经典历史演义小说流传的记载。四大名著在泰国不是同时期被译为泰文本,从它们传播的过程中可系统看出中国文学在泰国的流传发展状况,同时也可以看出中国古典文学翻译的发展情形。
【关键词】四大名著;中国古典文学;泰译中国古典小说;弘版《三国》
四大名著
——“超时空性”、“超国度文化性”
“四大名著”的最初提法是“四大奇书”,中国在明末清初最先有了这种说法。人们通常把明代文学代表作《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和《金瓶梅》称为中国古代小说的“四大奇书”。这四部小说基本上代表了中国古代小说的四种类型,即历史演义小说、英雄传奇小说、神魔小说和世情小说;实际上,它们又是南宋时期说话艺术中主要四家的延续和发展:《三国演义》是讲史小说的发展,是中国第一部长篇章回体小说;《水浒传》是说铁骑儿的发展,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用白话文写成的章回体小说;《西游记》是说经小说的发展,是一部艺术上卓有成就、影响很大的浪漫主义杰作,中国第一部长篇神怪小说;《金瓶梅》则是小说家小说的发展,第一部由文人独立创作的长篇小说。所以被称为四大经典文学作品。后来,清乾隆年间问世的《红楼梦》(原名《石头记》)是一部将中国古典小说创作推向巅峰的文学巨著,它逐步取代了《金瓶梅》,形成了新的“四大奇书”的说法,最后逐渐称为四大名著。
童庆炳、陈东风在《文学经典的建构、解构和重构》中认为所谓经典是承载人类普遍的审美价值和道德价值的典籍,因而具有“超时空性“和“永恒性”,其特征为:内容上更经得住时间的考验,艺术上有更长久的生命力,接受上要经得起一代又一代读者的阅读和阐释。四大经典文学的流传在中国历经数个朝代,已跨越几百年时空,受到不同时代不同风气的社会共同欢迎喜爱。久而久之,中国经典文学的“超时空性”得以稳固,同时广泛流传国外,又有了“超越国界风俗文化”的“永恒经典性”,感染力远至国外。
海外传播方面,17世纪东亚国家已将四大名著译成本国语言,东南亚国家如泰国、越南、马来西亚等在19世纪就已经传播四大名著,20世纪初四大名著节译、全译本广泛受欢迎。泰国在18世纪前就受中国传统文化影响。大城(阿尤塔雅)末期有上万中国人移民泰国,同时也带来了中国经典说唱文学。在曼谷王朝建国之初,即被纳入新朝建国的一个重要国策。曼谷王朝在1782年建立,目前已历经九位国王统治。两百余年间,若只论中国古典文学在泰国的流传,以19世纪至20世纪初的百年(1809-1925间)为第一个鼎盛时期。其中四大名著中,《三国演义》泰译版本出现较早,在拉玛一世(1782-1809年)亦即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间就以泰语音译 “Samkok”(《三国》)之书名出现。《水浒传》于19世纪下半叶产生泰译版本,《西游记》翻译完成时间大概是20世纪初,而《红楼梦》的泰译本是于20世纪末最晚出现。
泰译中国古典文学作品
流传因素与背景
《三国演义》是一部对泰国社会产生深远影响的中国古典文学。它促使泰国学术界将传播到泰国的中国文学作品进行大范围内的细化研究,迄今有不少泰中学者、研究生和博士生撰文三十余篇专门介绍《三国演义》在泰国传播情况的文章,这些文章中篇名相同的就有四篇。事实上,众所周知,被译成泰文传播到泰国的中国古典文学有好多种,译文水平高且对泰国社会产生影响的也不止《三国演义》一种。只不过历来《三国演义》都是泰国学者、不同职业的泰国华人、还有中国研究泰学的学者甚为专注并积极交流的作品。
泰译中国古典小说在泰国曼谷王朝初期(1806年之前)即开始出现,并在1857-1922年喷发并结出灿烂果实,经统计最少有34部译作。中国古典文学泰译在泰国流传时间已近两个世纪,由于年代久远的关系,很有可能许多作品也会随着时间而遗失。不过,为何这些流传史料能得到现今学者和人们的熟知与掌握呢?其实,泰译中国古典文学史料在两百余年间发展中,曾有两次大规模被整理统计并归纳的时期。
帕康(弘)版《三国》(Samkok)
首次是20世纪初(拉玛六世时期,1912-1925间),当时皇室成员颂德公帕耶丹隆拉查努帕亲王(The Prince Damrong Rajanupab)因拉玛五世皇后素库漫火葬仪式中要发放拉玛一世时期的泰译本《三国》,亦即泰国人普遍称之为“昭帕耶帕康(弘)版《三国》”(Zhaopraya Prakang(Hon)——Samkok,以下称“弘版《三国》”)的印刷本给参加葬礼的人做纪念,就对弘版《三国》做了研究评析,并列为该书序的一部分。同时,还组织当时宫廷里国内外学者收集整理百年间泰国流传的中国文学各种译本,从已出版和贵族私人图书馆里收藏的未出版的手抄本中整理出部分中国文学经典,并加以修订归纳。主要包括在1782年(曼谷王朝初期,中国文学翻译传播到泰国的起始时期)至1925年(拉玛六世时期),这一百多年里译入泰国的中国古典文学。此间共有34部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传入泰国,包括拉玛一世时期的《三国演义》及《西汉通俗演义》,拉玛二世时期的《列国》(东周列国志),拉玛四世至六世时期的《西晋》、《隋唐演义》、《南宋志传》、《说岳全传》、《水浒传》、《西游记》、《明末清初》、《包龙图公案》等。这也是中国文学作品在泰国流传百年后首部归纳梳理之作——《三国史话》(Dhamnan Samkok),于1928年完成整理并首次发行。丹隆亲王组织编纂《三国史话》的贡献对后世影响极深,使泰国汉学学者和读者知道立国至今200余年的曼谷皇朝,在100余年前就有许多中国文学作品,主要是演义小说完整地被翻译成泰文。
第二次以“库陆撒巴商协会”即教育商务协会下属的商务教育出版社出版中国文学系列为标志。该社是一家泰国教育部所属的专业出版机构,在教材和其他教育图书的编辑、出版和发行方面享有很高声誉。在丹隆亲王完成整理工作近半个世纪之后,这家出版社在20世纪60、70年代正式地将泰译版中国文学类图书收集整理,出版成泰文书籍。这些书籍被归入对促进泰国教育有很高价值的三大类图书之一,在曼谷王朝初期就曾经被印刷出版过。此次行动的背景是泰国教育部在20世纪60、70年代决定再版发行“历史典籍汇编”、“拉玛坚”、“中国历史演义小说集”。教育部认为这些泰文作品很有价值,应该好好维护。但鉴于书籍出版年代久远,一些中国历史演义小说集一直没有再版过,有可能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因此决定按照中国历史朝代顺序将这些书籍系统性地整理好之后再版。隶属泰国教育部的教育商务协会60年代再版的共有35部,因为多为讲述中国各朝演义,整套书称为“中国历史演义小说”(或笔者称之为“库陆撒巴版”泰译中国古典小说)。该阶段的整理、出版行动不仅重振了泰国经典文集的精髓,更重要的是为泰译本中国文学作品延续了生命力。如果没有那一时期的系统性整理收集,势必会给中国古典文学在泰翻译传播进程带来消极影响,同时也会对四大名著泰译本的翻译研究带来影响。目前人们仍然在保留、阅读、参考这些很有价值的版本。
四大名著泰译流传版本
——从“中国四大名著之一”发展为“四大名著全家福”
“中国历史演义小说集”(拉玛一世至拉玛六世古代小说泰译汇集)的出版,为研究18至20世纪中国古典文学流传泰国构建了宝贵的资料文库,每个时期有哪些泰文译作,每个译本的翻译先后顺序都变得有据可考。对从拉玛六世至今翻译到泰国的中国古典文学作品(“库陆撒巴版”泰译本的延续)进行整理研究之后,我们会发现泰文译作正呈现出花团锦簇的局面。20世纪末至21世纪初以来,为了满足泰国读者日益高涨的阅读需求,同一种书有好几个新的翻译版本出现,包括缩译本、重编本、重译本,还有批注本或类似研究与评论本也是21世纪中国古典文学翻译流行的风格,其中数量最多的就是《三国演义》,其次是《水浒传》。这里所提及的数量和种类还不包括卡通类译作,无论是《三国》、《水浒》还是《西游记》都有很多卡通版本在泰国广泛传播。《红楼梦》受读者欢迎的时间虽然晚于四大名著中的另外三部,但受欢迎的程度可谓是“后浪推前浪”。一个明显的例子是,十年之内《红楼梦》就补充了新的全译本,与之对应的是《西游记》在泰国迄今为止也只有一个全译本。与四部名著一样产生新译本的,仅有的几本是《列国》(最新译本于2001年发行),另有《西汉通俗演义》(2006)及《封神演义》(2008),其他作品“再现”的情形不多见。
以下将详细介绍四大名著的泰译本发展状况。
《三国演义》的泰译本以昭帕耶帕康(弘)版《三国》作为泰译的其他《三国》版本之母(根源),最早于1805年出现的手抄本共95册,据说全是帕康(弘)自己亲手抄下来,首次印刷版于1865年开始流传。弘版《三国》(Sam-kok)于19世纪初一经问世,很快深受宫廷内外各级官员的广泛喜爱,尤其在印刷版发行后,《三国》的流传范围越来越广。究其原因,首先,在《三国》还没问世之前泰国文学作品体裁大都以诗体为主,与其他中国文学作品在泰国传播不同,《三国演义》不但是最早被选择译成泰文本,又是泰国文学史上第一部散文体的作品,写法形式比起以往作品更加新颖。其次,除了原书内容和情节生动,人物描写鲜活清晰外,通过精炼又通俗易懂的接受国语言,许多专有名词被“译入”(移入)泰国当地熟悉的语言环境之中。虽然从尽可能保留原文韵律的传统翻译理论角度看,《三国》或许是翻译不完整(120回只选译87回),许多细节有误等,不过它给各方面都带来很大影响,有“直接”和“间接”的、“表面”和“里面”的、“宏观”和“微观”的,方方面面的影响。除了掀起了一股“三国热”,还为此后泰国翻译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的持续开展铺了路。接下来就是其他一部部中国通俗演义小说的泰译本不断问世并广为传播。“三国文体”启发了当今泰国小说,同时是泰国文学史上第一本散文体(接近现在泰语白话文)的长篇小说。关于《三国演义》泰译的版本,除了弘版是由中、泰两国的汉学家和泰学家口述转译自中文版本,还出现了直接从中文版翻译的万崴版(Wanwai Pattanotai)的《三国》(1978)、参考C.H.Brewitt Taylor的英文版(Romance of the Three Kingdoms)的亚克卜(Yakorb)《说书艺人版三国》(1986)、珲回(Huanhuai)的缩译本《新版〈三国〉》(2002)、万崴(Wanwai Phattanotai)的重译本《新译〈三国〉》(1978)等,另外还有以不少诗体流传的《三国》歌剧。
首创本泰译《水浒》(“Song-gang”)
《水浒传》是1867年由拉玛四世时代的宫廷大臣帕耶博隆实束立亚翁(本名Chuang Boonnak创–布纳)在其晚年时组织精通汉泰文的学者翻译的(译者或译者群的姓名没有记录下来)。该书首版是1879年,由泰国第一家出版社Bladlay出版公司发行,往后又由库陆撒巴商协会发行,也有其他私人出版社将之陆续发行,发行时间有1879、1922、1962、1971、1977直至2004年。首创本泰译“Song-gang”(《水浒》)自从问世后的五、六十年间一直是泰译《水浒传》的权威,没有受到其他版本的挑战。直到1960年后才出现其他有挑战能力的版本,如批坤(Pigun Tongnoi)的《水浒》全译版(1960年)、劳乡春(Laoxiangchun)《水浒——梁山英雄转》节译版(2001年)、拉塔亚(Ratthaya Saratham)连环画版《108梁山好汉》(2003年)。除了以上版本,据中国文学翻译研究者认为其实在1946年曾有名叫念·古拉瑪罗西(Nian Guramarohit)的译者也曾翻译过,不过没有翻译完以致没有出版。因为该作者是泰国著名作家,所以在中泰古典文学研究圈里是部颇受期待之作。
与四大名著前两部的翻译有官方背景不同,后两部的翻译则从宫廷转入民间,由私人出版公司接手。《西游记》泰译本产生的时代,翻译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的主力已转至民间。加之20世纪初印刷业蓬勃发展,《西游记》泰译本的翻译发行已转为商业活动,由出版社社长直接聘请华人翻译成泰文。《西游记》在泰国的传播,虽没达到《三国演义》那般与泰国社会文化融为一体的程度,但泰国人对《西游记》中的人物甚至许多故事情节,还是非常熟悉的。只不过《西游》故事及人物往往只代表国外进口的外来产物,虽然泰国社会也存在受广东、福建影响的崇拜齐天大圣的信仰,却无法融入整个泰国文化社会。毕竟泰国人已有哈努曼作为本土神猴,而与哈努曼很可能是同根生的孙悟空,让泰国人分不清两个神猴形象之间的差别。
最早发行的乃鼎译本《西游》(Sai-you)
《西游记》的泰译本目前仅有几部代表作可供参阅研究,即最早发行的乃鼎Nai Din全译本“Sai-you”(《西游》),“乃鼎《西游》”初版于1907,后来由不同出版社陆续发行(1910、1969、2004、2009年)。其他版本可分为:博达普墨盎译本《西游记——向西天取经》(1960)(以全译形式翻译,不过译者仅译了十一回就停止);傍譬(Bangplee)的节译本《西游》(1968);反映泰国宗教观的开玛南达(Kemananda)《西游记——远途之旅》(1974)。此外,还有一些儿童版本和连环图画版本在泰国传播较广。
以上三大名著泰译本都依据闽南语系的发音取名,而《红楼梦》的泰语版本倒用泰文直译为Kuamfan nai Hordaeng。对于《红楼梦》首次翻译时间,笔者在查阅中文资料时,发现曾经有中国学者提及《红楼梦》早在拉玛二世时期(1809-1824间)就已被翻译,但是这种说法并没有得到材料论证,也无记录来源或任何参考资料。目前只能定论《红楼梦》最早泰译本有据可考是倭拉塔(Woratad Dechjit)版《红楼梦》节译本(选译40回),于1980首次出版,2003年再版。译文是据王际真的英文节译本翻译的。
倭拉塔版《红楼梦》
21世纪以来,四大名著中,除了《西游记》以外,其他都有新译本。其中《三国演义》在十多年间又出现三个版本,同个译者威瓦(Witwat Pracharuangwit)翻译的其一是批注本《批注版全本〈三国〉》,2001年出版(2012年第12次再版),其二是《〈三国〉插图版》。另一部是由女医师甘腊亚(Kanlaya Supanwanich)翻译,书名为《三国》(2013)。《水浒传》除了2001劳乡春版和2003拉塔亚版的节译版外,最近2012年又有由扎拉才(Jaraschai Chiewyuth)翻译的新全译版。而《红楼梦》2012年刚出版的一本,封面注释“全译本加赋予《红楼梦》的评析”,由维瓦(Wiwat Pracharuangwit)翻译。据中国的“泰学”学者认为该译本翻译语言与原文比对有许多缺陷。
中国古典文学泰译发展进程:
以四大名著切入
翻译中国四大名著的这股潮流不断壮大,与中国古典名著在泰的翻译发展进程紧密关联,并且可以反映出泰国在翻译中国古典文学方面承前启后、循序渐进的特点。可以说,从四大名著的翻译发展过程里可以洞见中国古典文学在泰国翻译的变化发展,而从35部中国古典文学作品在泰的翻译演进过程里可以看出四大名著的翻译变化特点。稍有不同的是泰国对四大名著的翻译可以更加明显地体现出翻译中国古典文学的这个持续漫长的进程。从拉玛一世至今的拉玛九世这两百多年里出现的四大名著的不同泰译本完整地显示出不同时期不同社会状况对翻译作品的形式有非常大的影响。中国古典文学译作为了满足当时社会结构下读者们的喜好,往往会形成符合当时时代特色的风格,在此可以将之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19世纪初) 为执行国家政策而译
根据以上介绍,四大名著中最早翻译为泰文的是《三国》,《三国》刚译成泰语版就受到广泛欢迎。在泰国出版业还不发达的时代,泰国宫廷官员们采用抄录的方法将《三国》收藏进自己的私人图书馆里。当泰国出版业逐渐向国外和私人开放以后,《三国》的出版发行大大促进了泰国早期出版业的繁荣。
尽管《三国》内容非常有趣,但如果缺乏其他支撑因素,泰译版《三国》历史演义小说不一定能够大范围地在泰传播,并且直到21世纪的今天还能对泰国社会产生持续深远的影响。泰译本《三国》的成功并不在于译者的字斟句酌或者高度忠实于源语言。这部作品的翻译经过了一个对源语言进行“阐释性”翻译的过程,它首先由精通中文粗懂泰文的中国人口述成泰文,再由泰国作家编写润色成泰文。按照玛立妮教授的说法,泰译本《三国》是根据泰国人阅读喜好经过“新编”的译作。简单地比喻一下,移居到泰国的华人华侨为了能够在那片新的土地生存下去,需要不断调整自己原有的生活方式以适应新的环境。从阿尤塔雅时期到曼谷王朝时期不少中国人逐渐迁居到泰国,与之一起传入的中国文学如果继续保持原状而不做任何改变,或者说译者仍然坚持高度忠实原文的翻译原则,在泰国这个新的社会环境里,读者有着与中国人不同的文化背景、生活方式以及自然环境,想必《三国》不会受到那么高的认可。笔者认为,一部译作只有恰当地融入到目标语言所处的社会环境之中,对新的环境安全无害且能带来多方面的积极影响,才能取得真正的成功。就拉玛一世泰译本《三国》的成功而言,不该囿于翻译原则的局限,更重要的是应该对文本有个“再加工”的过程。除此之外,弘版《三国》的成功还离不开以下这几个因素:
第一,出于巩固国家政权的需要,泰国王室授意译者翻译《三国》及《西汉》以作为研习战争策略的教科书。18世纪末曼谷王朝初立,刚经历缅甸入侵那段惨痛历史的国人对此刻骨铭心,反抗外敌入侵的情绪高涨。开国君主拉玛一世顺应这股民心,加之本身对中国文学又有充足的了解,于是选择了《三国》和《西汉》作为开山之篇。可以说这次翻译是当时推行维护国家稳定和安全政策的应有之义。当然,由于这种政策是上升到国家层面的,所谓奉天子之命行事,在翻译时,这个目的会影响到对译本提炼推敲的过程,从而影响到译本的行文特点。随后拉玛二世时期翻译的《列国》也是这种历史环境的延续。
第二,曼谷王朝早期的泰国社会,阅读开始对人们的生活方式、娱乐活动产生一定影响。由于弘版《三国》很符合当时泰国民众的阅读“口味”,使得它的影响力从宫廷内部扩展到民间,且对后世的影响也非常之广。由于之前的泰国文学都是诗体形式的作品,《三国》泰译本可以说是泰国文学史上第一部小说。很多泰国人是因为喜爱《三国》,才喜爱中国文学。
第三,19世纪泰国的出版行业蓬勃发展,各大出版社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不断出版书籍。从历史资料来看(丹隆亲王的口述),那个时期的出版社,如果能从王室那里得到《三国》的版权,生意就能兴隆。反之,有好几家出版社由于出版一些不受读者欢迎的书籍而不得不关闭停业。因此可以看出出版业与《三国》之间是相互影响、相互依存的关系。出版社对“弘版《三国》”的出版发行也促使《三国》在泰的传播范围变得更广。
第二阶段:为了读者需求而译(为商业目的而译)
笔者将第二阶段的时间限定为19世纪中叶到20世纪初(即拉玛四世到拉玛五世时期)。19世纪中叶,当时泰国社会战争的记忆逐渐远离,承平日久,已开始受西方影响,印刷术和出版业的发展带动了中国古典文学在泰国社会的广泛传播。原来需要得到泰国王室授意才开始进行的翻译活动已经扩展到宫廷外部。当时有几家外国出版社在出版发行翻译作品方面有很大的影响力,其中中国古典文学自1865年起大都由Bradley出版社负责出版。它们出版的作品深受读者喜爱,同时也催生了一些大大小小的出版社。由于出版的中国古代历史演义类小说受到越来越多的读者“热捧”,为此当时有名的出版社专门聘请精通中泰双语的译者进行中国文学的翻译。为了满足火热的市场需求(私人出版商和读者各有所需),《西游记》《包龙图公案》、《五虎平北》等小说的译本应运而生。这是不同时代的因素影响所至。
第三阶段:为学术交流和展现译者的民族意识而译
随着教育的普及发展,西方和日韩小说的涌入,新的背景也使21世纪泰国对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的翻译出现了新的现象。
现象一:21世纪出现的一些新的出版社将曼谷王朝初期译出的文学作品进行再版,这种现象可谓是“新瓶装旧酒”。出版社使用更加现代化的技术对旧译的几本中国文学作品进行重新编辑改版,提高了图书的可读性,出版社声称这也做是为了保护旧有的作品。这不仅满足了老一辈读者的需要,也在年轻读者中拓展新的接受群。
现象二:新时期涌现了一批新的译者,同时在翻译上与往有些突破的地方。21世纪出版的四大名著泰译版的代表作有:2001年威瓦版的《批注版全本〈三国〉》、2012年版威瓦版《红楼梦》、2012年扎拉才版《水浒》及2013年甘腊亚版的《三国》,可以总结出近来泰国翻译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的风气日盛,相比以往,有几个新特点:
《三国》甘腊亚版 (2013) 共3册,
唯一以普通话译专有名词的版本
首先,较之于之前翻译的版本,新时期的译者努力使目标语言与源语言更加贴近。从翻译理论的角度看,以前多是对于忠实原文的异化,翻译是为国家文化政策服务,以意译为主。现在译法又开始复古,认为之前偏离原著太远,返回忠实于原文的原则。其次,为了给读者传授更多的知识,译文中穿插了大量有文化内涵的知识细节。可以明显看到的是,2012年扎拉才版《水浒》译文里就通过注释补充了许多细节知识,比如花鸟、历史、地理、文化等知识,而2001年威瓦版的《批注版全本〈三国〉》译文中,增加了各方面有关的评论。再次,翻译中国古典文学以往两个世纪间大都以闽南语系(含潮汕语)翻译人名、地名等专有名词,使一般泰国读者都已经习惯那样充满中国风俗民情的名称,尤其《三国演义》转化为泰译“Samkok”版之后,由于对后代影响很大的是闽南语版的“弘版《三国》”,两个世纪以来诸如诸葛亮、刘备、关羽、张飞、赵云、孙权、周瑜、曹操、曹丕、貂蝉、董卓等人名都以闽南语形式为泰国人熟悉。2001年《批注版全本〈三国〉》译者威瓦才把专有名词都译成潮州语(闽南语的一个分支),然而更有创意的是2013年版的《三国》,由于与其他译者身份不同,女医生甘腊亚女士勇敢地用普通话翻译,这对以往中国古典文学泰译的方法是个很大突破。
现象三:译者的类型变得多样化。以前多是别人口述,现在主要是译者自己翻译,不在乎是否完全通顺,主要反映原文的本身意涵。如重译的《水浒传》和《红楼梦》。这一时期的翻译中国文学作品的人员不仅仅局限于职业译者,还有一些译者本身是华裔医生或者商人。也不像过去那样译者只有男性,新时期还出现了一些女性译者。其创作动机之一是源于对祖籍国的留恋。
小结
中国历史文化源远流长,十分悠久,故事性强,是小说选材的“富矿”。泰国人喜欢有中国历史背景的小说,《三国演义》、《水浒传》和《西游记》都有这种大时代背景(尽管有的是神话附会)。相形之下,《红楼梦》里的家长里短相对来说就格局小了点,对泰国人吸引力不足。可见泰国人接受中国文学作品的缘由还是倾向于传统的历史视角和家国情怀,从曾经于译文中了解历史到如今在创作中增加历史知识。
四大名著在泰国不是同时期被译为泰文本,它们有顺序地一本又一本出现,时间超越两百余年。我们还能发现四大名著有的在泰国不断地再现,有的焕发新生,版本越来越多,节译、选译、改编、卡通形式多样,有的不仅流传在文本中,在社会文化方面也发挥着它的价值力量。总之,四大名著在泰国传播尽管各有它们独特的表现,它们共同的传播轨迹却是“有了开始,没有尽头,永不消逝”。
北外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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